十二年前的夏天,吴文光打开草场地工作室的大门,接待综合艺术策展人翁菱的造访。他穿着与文慧共同创办的生活舞蹈工作室的服装,一件黑色的T恤,背后是手写体的“生活舞蹈”,前面印着“100%LIFE,零%ART”——不要艺术作品,要走进生活里,回过头看他的实践,这行字恰好也成了精简的总结。
把摄像机给10个村民,教他们简单的使用后,让他们自己选择题材,拍自己的生活。摄像机在这些远离“主流势力”的普通人手中,开始用自己的声音说话,这是他发起的“村民影像计划”;他拍下县城里的大棚舞团,这里有农民跳舞、唱1元、2元一首的流行歌曲,这是县城乡村最有生命力的场景,其中当然也有人性、社会残酷的部分;北漂的艺术家、画家,这些爬摸滚打、有上顿没下顿的年轻人也是他拍摄的对象,在他看来,他们和农民面临的处境没什么两样——这部充满野生、鲜活的纪录片《流浪北京》让他受到世界的关注,开创了中国独立纪录片的先河。
但这些外界的关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成就感,他关注的永远是自己的内心。他困惑当下的创作者是不是把作品看得太重要了?“作品不重要,东西做完了就是垃圾,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。别人的看法我不操心,我只关注自己还能不能继续被改变,继续往前走。”他说,艺术圈很多人把作品像羽毛一样小心翼翼地爱护,“我希望自己不要成为这样的人。”
如何在漫长的时间里面,孤身一人把这件事做下去,是吴文光认为年轻的创作者需要面对的问题。他在草场地的空间,给了这些年轻人一个互动、交流想法的地方。也在这里,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民间影像档案的计划,寻找民间的口述和影像。
过去几年来,如同当年他所说的,很少在媒体报道和各类讨论中找到他的身影。去年,他罕见地接受GQ的播客邀请。节目里,他聊到纪录片是他的“河道”,让他超越了生命之所限,获得一种永恒感。“人如果能找到一条具体的河道,就能有获救和重生的感觉。”这与十二年前这场谈话的尾声,他聊到的“深度或极度的悲观,换来的是更大的热情”,似乎是延续性的、另一个阶段的感受。